在时间河流的垂钓者或鱼

农家琐事

   
　　傍晚。
　　收工了。才下过雨。
　　西天边还有亮光，四野的万物都朦胧了。
　　“天短了，跟三伏差有小半天时辰！ ”
　　守申边叨咕着，推开了排子门，走进自己的家。
　　“哎，饭还没熟哪？”他拉长声问。
　　老伴正在灶前烧火，没有哎声。
　　他走进里屋，脱下了歪披在肩上的上衣，顺势往炕上一倒，闭上了眼。
　　一股烟窜进屋来，他睁开眼:
　　“哎，昨弄的！这么烟! ”
　　“柴火湿。”老伴小声解释。
　　“唉，造孽。”他又闭上了眼。
　　“妈呀，我饿了! ”他知道这是小儿子下学回来啦！
　　“等回儿饭就熟了呵。”老伴哄着孩了。
　　没有声音了，只有灶膛的火在呼呼的烧。
　　守申慢慢地闭眼， 有些睡意了。
　　一股焦糊味刺激了他的神经:
　　“哎——,饭糊了！”
　　没有人应。他连喊几声“他妈”，儿子从对屋出来，告诉他:“妈出去了。”
　　他掀开锅盖，见锅里烙的是饼，散发着糊了的味道。他将饼从锅里拿出了，放到饽饽筐子里。
　　唉！他心想:自己倒了霉，找了这么个野老婆，做饭的空儿还出去串！他重新躺下，憋了一肚子气。
　　门外有往水缸里倒水的声音。他睁开眼:老伴担水来了。
　　“哎——”他瞧见，裤子上沾了不少泥:“一会儿家也呆不住，挺好的裤子弄了一下子泥！ ”
　　“路滑，跌了一跤”。老伴小声说。
　　“饭都糊了！”
　　“哎呀——”老伴也闻到了糊味，脸顿时白了，慌忙往灶里泼水。
　　他没说什么，又闭上眼。
　　邻居院子传来了喂猪的声音，他想起自己家的猪来。
　　“小三，把猪食剁剁! "
　　“嗯——”对屋的小三不满的声音。
　　“他做作业哪”，老伴替儿子答道。
　　“屁作业！他妈的回来就知道玩！ ”
　　老伴没言语。
　　不一会儿传来给猪剁菜的声音。
　　"妈，我剁吧，作业完了”。这是儿子的声音。
　　“不碍的，你好好学习，能象你两个哥哥那样有出息就行了。”
　　“妈，您腿咋流血了?”
　　“刚挑水去没小心——”
　　“您就叫我爸挑吧！”
　　“你爸爸昨天晚上一宿没睡，又干一天活了，也——”
　　忽然间，守申觉得自己的眼圈一热，心中一股热流涌遍了全身。他爬起来，下了炕，来到了母子面前:
　　“他妈，上点药去吧!”
　　她抬起头感激地望着他，摇摇头。
　　“吃饭喽——”小三高兴地欢呼起来。
　　守申把饭桌摆好了。
　　守申带着尊重的表情，给老伴盛了一碗粥，将半块没糊的饼递给老伴，自己吃了糊的另一半。
　　“别吃了，挺糊的。”老伴的轻声说。
　　“糊才好呢，吃了杀食。”
　　老伴将不糊的餅放在守申手里。
　　“我吃不糊的——”小三把手里的糊饼扔了,望着爸爸手里的饼。
　　守申把手里的餅放在小三面前:“给! ”
　　一家人笑了。
　　*（1981年2月26日天津日报农村版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