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时间河流的垂钓者或鱼

心 愿

   
　　后半夜，没有月光，星光也很微弱。
　　有福老汉悄悄地从炕上爬起来，顺着炕沿用脚摸到了那双破了脚后跟的鞋，穿上。轻轻地拉开屋门。
　　“慢着……”
　　老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起来，将两张刚烙熟的滚烫的烙饼放到老汉提着的布兜里，嘱咐着:
　　“……看着点车。卖完了，早点回家！”
　　孙子也醒来了，噔噔噔光着屁股跑了出来:
　　“给我买本儿……”
　　到了院子里，厢屋的灯忽然亮了。女儿的头影照在了窗户上:“爸,早点回来。”
　　今年的雨水好，黄瓜结得格外多。老伴儿说，咱的黄瓜吃也吃不了，不如去卖点儿，顺便给你和闺女买件褂子。
　　老汉知道，九九归一，就连自己的老伴也该买件新褂子穿了。
　　他这么想着，走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，一路脚步轻快地推着独轮车进了县城。他在自由市场找了块地方，坐下，把黄瓜摊开，边吆喝着，边掏出烙饼吃起来。
　　一个穿着菜豆花般紫红褂、碧绿百皱裙，头发披在肩上，散着喷香喷香味儿的姑娘在摊前停下来。
　　有福老汉忽然觉得，自己的女儿也这般大了，也该穿一件这样漂亮的衣裳……
　　姑娘手里拿着一块黄色手绢，捂着鼻子问:“哎，老头儿，黄瓜咋卖？”
　　“一块钱二斤。”
　　“哟，这么贵！家里出的，贱点卖行不?”
　　“刚下来呢，人家都是这个价……”
　　“哎，老头，自家出的，何必那么死硬？就三斤一块，行吧？”老汉心动了。庄稼人的心啊！
　　一大群买主围上来了，不容老汉多说，顷刻之间两大筐黄爪卖了个精光，老汉手里捏着三十几元的票子，收拾了东西，东张西望地来到了大街上。
　　他先去新华书店给孙子买了本和书，这是孙子嘱咐过的。又给闺女买了件花褂子，还下狠心买了一小瓶雪花膏，他相信女儿也一定喜欢。他给老伴买了块花布头。他想，老伴她手巧，自己会做。最后，他来到了成衣柜台。
　　柜台里挂着一件灰色中山装，挺好，可又不知自己穿了合适不？
　　他喊了半天，售货员才过来，咦？这售货员恰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那个买自己黄瓜的姑娘，她将衣服扔给他。他左看看，右瞧瞧，实在喜欢得不得了。问:
　　“试试行吗?”
　　那女售货员正跟另一个售货员说着什么可乐的事儿，眼都没有抬就答应了。
　　老汉笨拙地穿上新衣服，在镜子前照了照，呵，多神气！
　　“多少钱？"老汉喜笑颜开。
　　“二十六块”售货员头都没回。
　　啊，老汉伸进口袋里掏钱的手松开了，他发觉，口袋里的钱不够，脸一下红了起来，慌慌地放下衣服走了。
　　……终于,在街头，几尺白布，换走了他身上大大小小的纸票，最后连碗白水也没舍得买。老汉匆匆忙忙出城来，他想，全家人都等我哪！孙子有了本了，要让他好好学习，将来考上大学！闺女大了，打扮打扮，找个好婆家！老伴穿上了新衣裳，也算没白辛苦！等到日子好过了，自己要买辆自行车，自家的菜呀，瓜呀，十五里地卖起来多爽快，瞧着吧！
　　不过，他口渴得喉咙里直冒烟,跳下沟去,捧泥洼里的水喝了起来……